楚三半

假若我们必须使用伟大的词语

写不好旺达，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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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视回忆起一周前略显冲动的行为，在晨光微熹时就迫不及待地飞往斯塔克大厦直接去找托尼斯塔克咨询，现在想想其实不是最优方案。一来这个人选嘴巴不好，二来是托尼在被忽然出现的幻视吓了一下之后，他们展开的会谈在幻视看来也并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进展。托尼取笑了自己提前进入青春期的一岁儿子之后给出了毫无意义的建议：你应该好好想想。
很显然托尼·斯塔克没有把幻视的困惑真正放在心上，或者他根本没有相信幻视会爱上什么人，更可能是他对此也同样疑惑不解。而且这样的爱在他自己的描述中被疑属于爱情范畴，这样的可能性在幻视自己的分析系统中分析出的结果都是极低的。本来以为能从实际经验更为丰富、同时也身为自己创造者的托尼那里获取更有用的信息，但这一期待也落空了。说到“想”这个动词，现在地球上没有人比幻视做起来更有效率，幻视自从出现了这个疑惑之后便单独留出一部分处理器一刻不停地搜索着一切线索，但是直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得出任何答案。

“说一说？”

托尼一边喝咖啡一边饶有兴趣地问道。

这件事情发生于十天之前。那天幻视早餐稍早些时刻前往复仇者餐厅时见到了旺达，当时在场人员还有罗曼诺夫女士和队长，两人都向幻视问了早安。幻视不需要进食，每天前往餐厅只是对大家例行的问候。但那天小女巫看上去有些奇怪，只是草草对他打了招呼就低下头继续喝牛奶。根据幻视的观察，她抬起头与自己目光相接时间为0.38秒，比先前的平均时间短了1秒，她的双手握紧杯子0.54秒，指尖发白程度显示力度超过了拿起杯子所需的正常力度。但是队长和罗曼诺夫女士神色一切如常，他也没有发现队内事务记录有什么异常。因此幻视判断旺达异常的理由很大可能与队内的事情无关。他决定就此对旺达进行询问。

离日程表显示的旺达时间安排中的早间活动开始还有十五分钟，因此足够完成一场交谈。

“对不起，我打断一下。我来确认一下，幻视，假如是罗曼诺夫小姐、队长，或是山姆，甚至是我有类似的表现，你也会进行类似的观察，并觉得自己有义务和他们交谈吗？”
托尼问道。

幻视说：“会。”他停顿了一下，疑惑地说，“不……不对。我刚刚重新模拟了这样的情况后，发现我很大可能性不会。”

托尼笑了：“所以你觉得你……？”
幻视摇头：“在我看来，旺达的年龄是复仇者中最小的……我是说在人类当中，她的精神也是最脆弱的一个，情绪起伏很明显地要比其他成员剧烈很多。所以在他们同样疑似有着心理方面的困扰时，我会偏向于选择帮助她，而其他人则不然。还有其他因素要考虑。”
“所以你是说，这件事情发生的原因是你觉得你有义务帮助复仇者联盟中最年幼、最脆弱的成员？”
幻视：“是……”
托尼：“你没有使用完全肯定的语气。真不可思议。继续讲吧。”

那之后幻视在草坪上找到了旺达，小女巫挑起眼梢看着前来寻找自己的超级造物。幻视从她的面部表情中分析出了悲伤、惊讶、空虚以及紧张，还有羞赧。小女巫的问候迅速占据了他的整个接收系统让他无暇考虑是否要再次对她的表情进行分析。旺达说：“早上好，幻视……你……呃，我是说，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动机和动作构成人的行为。幻视深谙自己每一个行为都是合理的。他不是只会执行命令的机器，他是会思考的造物，是合理之上的超常，是悲悯的全知。但是既然是造物就必将深深扎根于造物主的思想，从他们间脱颖而出，却又难以成为真正如同神明一般的存在。比如说幻视明白人类能明白的所有事情，拥有比所有普通人类高超的信息处理能力，具有绝对的自我掌控力。但是在那一刻，幻视的处理系统卡壳了。他不知道这个行为的合理性在哪，他甚至不知道卡壳这个现象本身究竟是行为还是现象。多久？0.0031秒。精密庞大的计算中枢向他汇报。0.0031秒之后幻视恢复正常，调整面部表情回答面前的女孩：“今天天气真不错。”

旺达脸上惊讶的表情加深了。

托尼笑了起来。

幻视询问道：“斯塔克，笑点在哪里？”

托尼摇摇头：“你居然会使用笑点这个词语……要不是听那孩子讲过我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算了这没什么好笑的你当我脑子有问题吧你继续。”

0.0031秒的不正常后幻视恢复了正常，他还是坚定不移地向小女巫抛出了自己的来意。

旺达凝视着草坪回答道：“你注意到了呀。你还特地来找我……”她绞着衣角。

“谢谢你的关心，幻视。你不妨猜一猜，因为我暂时不打算把原因告诉你。不会影响队内的正常活动，这点还是能保证的。请你放心。”清晨的阳光往上爬升了一点，照耀着偌大的草坪，小女巫深色的发丝淹没在晨光里，连同年轻的脸颊，描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那我先走了。”旺达说道。
幻视不知道脑内哪个部分突发奇想，搜遍历代一切关于日出、清晨的文艺作品，归结起来这个场景是美的。旺达与清晨的组合毫无疑问是美的。所以幻视存下这个瞬间的图像，收进巨大的数据库中某一个单独的小角落中。幻视感觉到自己脑中模拟神经元比先前稍微活跃了一些，同时翻滚着的数据库中，那些属于人类审美中被标记为“美”和“快乐”的部分占的比重急剧上升。

“如果我可以有能称之为感情的东西的话，我想我愿意把这个现象的组合称之为快乐。”
幻视这样对面前的男人说道。
“我很高兴。幻视，你开始初步理解人类的感情。但是我话说在前面，你差的远呢。”
托尼一边笑一边毫不留情地评论。
幻视歪了歪头。

幻视回忆起了自己与旺达真正的第一次单独发生的交集。那是在索科维亚悬空的陆地即将毁灭的最后一瞬间，由于失去哥哥的哀痛而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年轻女孩马上就要随着烟尘消失了，幻视在人群的喧吵中毫不犹豫地冲上高空，抱住坍塌的陆地中央的旺达。然后她昏迷了。
幻视判断旺达的身体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严重的物理损伤。但是幻视感受到了她的伤痛。那是一种细密的疼痛，每一寸绝望的红色都侵入幻视，诉说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情绪。悲伤。悲伤。空虚。绝望。崩溃。隔膜。和世界的隔膜。然后就是断层。再往下他看不到旺达了。旺达是紊乱的。幻视在处理着这些复杂的信息的同时稳稳当当地把怀里昏迷的女孩送到了安全的陆地。
幻视看过很多人的感情。他对感情的了解程度可以说是超过了有史以来的任何人类，因为他不仅看，听，思考，他还会分析，分析这些神经细胞发出的电流如何控制激素到达人体的每一个角落，他有成果，但他放弃了。生命是最复杂的机器，蕴藏的信息的数量级即便是幻视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处理。外部环境牵动神经。蛋白质与新陈代谢。无法记数的参量，不同的维度，化成不同的权重，交织成一张网……这就是感情。幻视以一种机械的方式参透了大多数人都不曾参透的真理：即人与人之间是无法互相理解的。感情是无法共享的。因为他们不同。根本上不同，从出生到消亡，无法重合，无法传递。所以幻视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解析。
“噢……幻视。”托尼用一种似笑非笑的咏叹语气说道。“你真是……”
“但这是正确的，斯塔克。我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即便有着无可救药的不同，但是人们仍然认可着感情的共享。幻视既无法理解又可以理解这一点，出色的例子仍然来自于旺达。

在新的复仇者基地住下的第一天，旺达敲响幻视的房门，结果他直接从门里穿了出来，把小姑娘吓了一跳。幻视立即明白了这个行为是不太合理的，既不合常理，又缺乏礼貌，更重要的是好像吓到了旺达。所以他重新穿进门里，用正常的姿态拉开了门。

“我是来道谢的。”

年轻的女孩好像还不怎么知道该如何和幻视相处，凭着一个必须要来感谢救下自己性命的人（管他是什么）的念头就拖着疲倦悲伤的躯体怯怯地走进他的领地。幻视尝试去分析她的情感，发现她的思绪里充满悲伤，划过的片段大多微小，但在旺达思维中的权重却高得不可思议。他看到她的哥哥一身弹孔倒在鹰眼和小男孩的身前，看到童年的苦难，看到生灵的毁灭。旺达可以侵入别人的思维，代价是过度敏感的神经，承载过多不属于她的痛苦。她的能力与她紊乱的情感相互交织，幻视又一次感受到了他刚把女孩抱在怀里时感受到的那种细密的疼。这回不是身处激烈的战场，而是处在安稳平和的基地起居室，于是幻视尝试着用无形之手去触碰那团紊乱的猩红。如同奇迹，幻视没有想到那些红色竟然真的慢慢平和下去，以近似水波的形态流淌起来。幻视惊奇了不到一秒就意识到了这是无限宝石的力量。温柔的黄色笼罩旺达，女孩惊异地对他睁大眼睛。

初衷只是帮助处于困境、劣势且敏感的小女孩，可三番五次地安抚那躁动不安的红色之后幻视不免自己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第五次时幻视还是对面前的女孩说出了类似于人类的安慰话语。

“请不要悲伤了。”

红色流淌了起来。幻视想象中旺达可以有无数种回应方法，比如说最简单的道谢，或者失控地哭泣，指责幻视没有资格让她“不要悲伤”。悲伤不是“不要”就可以止住的情感。幻视甚至推演出了无数种对话走势，然而小女巫再次让他有了个意料之外。

“没想到你也会学着用言语表达安慰……我的意思是我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幻视。如果你可以这样安慰我的话，连无限原石是不是需要都无所谓。”

这样的表达既不是简单的感谢，也并非对他行为的评价。幻视发现这仅仅是旺达在表达她所想。仅仅是所想而已，但是却具有某种力量。旺达认为他简单的话语的力量能够甚于无限原石吗？这从无数的角度来说毫无疑问是错误的。有这样的想法的人应该被纠正。但是幻视没有选择去纠正她，他发现自己的系统又一次起了变化。就像上一次在清晨的草坪上一样，幻视那随机翻滚着的思绪库中，被标记为快乐与美的感情被翻到了最上面来。幻视觉得自己的每一个模拟神经元都在微微颤动，组成自己身体的振金的每一个原子都在吟咏莎士比亚的对白。那就是东方……

而晨光中间的女孩带着一点期待和害羞的微笑看着幻视。

幻视回答她：“你能这样想我很荣幸。”

“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此所想，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此欲说。抛出去的言辞像命中率不高的炮弹一样，对方能否接受到还是个严重的问题。大多数时候，感情的颗粒过于巨大，言语的滤网让它们无法通过。”托尼在桌子前跷起二郎腿。
“你的表达比我更富有人类气息，斯塔克。我认为你说的很对。”幻视无声无息地又飘近了一点，“所谓的感情，就是即便知道对方有可能接收不到，还是要通过言语表达出去的东西。”

“不不。人类一般不会觉得对方接收不到的。但你进阶了幻视，恭喜，让我给你颁发奖牌，不愧是斯塔克家的孩子啊。”

一个机器。一个造物，一个并非由有机物构成的思想者。幻视算是生命吗？浩如烟海的数据告诉他人类至今还未完全定义出生命这个词。生命永远都不可能被一个概念所给予。假如他不是生命，他可能存在着感情吗？假如他是生命，他的感情有没有存在的理由？人类进化出爱来约束膨胀的自我意识，社会意义是后代的诞生以及稳定的秩序。无数的情感保证这个血肉之躯堆砌的世界保持着稳定，这就是感情的意义。这样的意义对于幻视来说是不存在的。幻视的存在形式决定了他不需要爱就能顺利地活下去。但是先前已经说过，他是造物。而他的造物主需要爱。

这就很好解释了。

幻视爱上了旺达。而他猜测旺达也爱上了自己。

“精彩。”

再次找到托尼时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你自己想通了完全不需要来问我嘛。需要攻略吗？”

幻视微微颔首：“你与波茨小姐的经历对我来说参考价值不大。因为我和旺达、你和波茨小姐，无论哪个人都是不同的。旺达与我的经历也是独一无二，无法复制的。因此我必须自己生成方案。”

情感的传递是必要的。即使只是粗糙地、只能传递一部分共性感情。但仅仅如此幻视几乎已经能够确认年轻的女孩看自己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了。他回想起来发现自己那天早上选择去询问旺达的苦恼的方案也不是最优的，但是这个方案不好在哪里他也无法判断。一和这个女孩挂钩，自己的判断就会产生一些模棱两可的结果。不。托尼告诉他这也许并不是爱情，哪怕毫不知情地自动把旺达的一切权重提到最前面也不一定是爱情。

但是幻视没有理会托尼的质疑。他做出了最后一个也许并非最优的判断：他要告诉旺达他似乎对她产生了一些特殊的感觉。

假若非要使用一些伟大的词语描述的话，他似乎爱上了她。

这份感情得到了回应，在幻视看来是意料之外也是必然。傍晚幻视在大楼外拦住年轻的女孩，看到她因为听到自己话语而缓缓睁大的湛蓝双眼中滚落下泪珠。他的数据库中存储了无数文艺作品中互相爱慕的人们对对方坦白的场景，并不是每一种都能唤起幻视自己所定义的“快乐”，但在那一个瞬间，幻视确信自己的确在“快乐”。对于一个真正的人来说，何为快乐是不需要解释的。他的所有处理器都在告诉运转，哪怕并没有什么信息需要处理，又好像全世界都在向他飞来，于是他上前抱住了眼前娇小瘦弱的女孩，旺达伸出手小心翼翼的环住他的后背，小声地抽泣着说：

“谢谢……谢谢，我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会爱上振金构成的造物，没有想到点点滴滴的相处会引起细胞的共振，没有想到这样脆弱微妙的感情会得到回应。或是没有想到告白在傍晚，之类种种。幻视仍然谦逊地判断出了自己没有完全地理解“感情”为何物。

但是换句话来说，即使不能全部理解，也似乎还是传达到了一些。即使不能确定，也还是忍不住向对方坦白。后来幻视带失眠的旺达飞上城市的夜空，怀中的女孩感叹群星的美丽，在他看来不过是强弱不同的光点的集合。他搜索尽脑中的一切，为这种美下一个定义，渺小在伟大前的臣服，空虚在更大的寂寞前的忏悔。他觉得这就是美了。就好像他认为那就是快乐了。旺达听闻后笑着说：

“别再去做这种搜索啦。你要是想知道，我就会告诉你。”

可是一个人的美未必是全人类或宇宙的美，幻视可以想出一千种办法辩驳恋人，可是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因为她是对的。旺达的看法在如今他的算法中占据了最高的地位。她认为美丽的事物就是美丽的事物，她的伤感甚于诸神的陨落，她的玫瑰一束就是整个五月。一个人的感情无法代替全人类。一个人的感情不能共享，因为每个细胞都蕴含着致命的不同。但现在不同了。即使无法理解也可以在共同的相处中获得满足，幻视觉得自己有一些明白了，这是一种无视合理性的算法，把一个人的感情的权重提高到全人类之上。

假若必须使用伟大的词语，那这就不是偏私和迷失。人类把它叫做爱情。现在，人类的造物也虔诚拜倒在它的面前。幻视第一千遍亲吻他的小女孩，苏格兰微熹的晨光里，他们缓缓降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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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还是把握不住小女巫的形象。在我看来她是只是一个脆弱的小女孩，在复仇者中唯一的支撑就是Vision。这样子脆弱的人其实很难完全依靠一个人，过分的情感宣泄也可能会推开距离还没那么近的人。但是Vision的身份使得他可以完全成为旺达的救赎。在那样特殊的情境下，旺达爱上他是非常合理，非常正常的。但是一直困扰我的就是为什么幻视会爱上旺达。人类之所以有爱是因为没有它就活不下去。作为机械造物他完全不需要感情的存在就可以存活，如果完全是作为工具来制造他，感情就是多余的东西。但是一旦模拟了人类的脑神经，那么爱就会成为多余的部分在他的身上存在。简而言之，完全不需要感情的造物具备了造物主的弱点，那就是爱。
这样的幻视爱上了小女巫，即他那极其高超的感情系统只被这女孩一人牢牢吸引，仔细想来也是极度浪漫的事情，可以说是最浪漫的爱情了。
幻红特别好！大家都来嗑幻红啊！！